英國名家來香港,鄧永鏘中國會大宴親朋,我坐在歷史學家羅弼時身邊。
羅弼時說,他正在寫一本拿破崙傳,長九百頁。「拿破崙與威靈頓。」我說:「你早寫過了,我期待你寫法國大革命,因為這是現代史的開頭,也是拿破崙傳的上篇。」
「法國大革命是要寫的,但不是現在。」羅弼時說。對於英國歷史學家,法國大革命就像英國文學裏的莎士比亞,像中國文學裏的《紅樓夢》,是功力的表演。
「我有一個很久的疑問。」我問大師:「為什麼英國人對拿破崙之後的十九世紀法國沒什麼興趣?例如巴黎公社、路易拿破崙、拿破崙三世,這方面的論著很少,是因為十九世紀是英國維多利亞的黃金時代,還是英國人情迷法國大革命的血腥,間接對法國人有歧視?」
「確實是有一點點,」羅弼時說:「主要是自拿破崙之後,法國人搞不出什麼新花樣了。革命還有第二次,卻是反高潮。中國對十九世紀的法國更有興趣嗎?」
「主要是巴黎公社,雨果的《悲慘世界》,還有空想社會主義。當代的中國人,視馬克思為祖宗,馬克思的資本論在十九世紀中面世,他預測的無產階級革命,沒有在英國發生,反倒在法國催生了巴黎公社和《國際歌》,所以中國人對十九世紀的英國,只知一面倒的鴉片戰爭,對十九世紀的法國卻有很多浪漫的遐想。」
「歷史學有時會加強偏見,特別是當不懷好意的政客騎劫了歷史。」羅弼時說。
「就像 AJP泰萊,」我說:「英國上一代的歷史泰斗。他竟然說希特拉不過是另一個拿破崙,只是想用武力統一歐洲。泰萊對蘇聯共產革命也一廂情願,可怕的政治幼稚病。」
「他不止幼稚,他是怪物( He was a monster),」羅弼時說,英國學者很少用這樣的詞彙攻擊同行和先輩,但如果看過泰萊對希特拉的觀點,也會同意。
來香港,羅弼時講座「為什麼希特拉輸去戰爭」。「這是多餘的,」我說:「看過你的著作的人,不須要再聽你複述一次幾本代表作的內容,講一點你的史觀,以及怎樣引古證今,分析一下今日世界的局勢,更好。」
(陶傑)2010年07月2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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